之楼

东一榔头 西一棒槌

禁城春

原谅我这个标题废吧……

溥仪离开紫禁城前的掠影,可能不符史实,却是他们该有的真挚

——————————



小皇帝着太监来传话,说是夜感风寒,身子不适,精神混沌。挣扎下床去,端起前些日子布置的《安妮梦游仙境》来,愣是眼前水雾朦胧,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虽说功课要紧,龙体也不得耽误。由此只得休学两日,并延期完成阅读笔记。

庄士敦闻言便笑,捏着小胡子瞧了一眼窗外春光,心道这果真是个适合玩耍的好时节。挥退了小太监,又寻思着既由得小皇帝旷课,他也乐得清闲,不若也往中南海去赏一番春色。

前些日子占据中南海的黎大总统刚被保定王曹锟赶了出去,而那曹泥腿子还未入住,倒是给了这百年行宫几日清净。

这苏格兰老先生脚力极好,自养性斋行至南海旁脸上也不见疲色。海边有一五角凉亭是他这些天常去的,湖光山色很有一番风味。今日至此,见亭中已然座有一大一小两人,亭外还拴着一匹深棕宝马。

庄士敦赶快上前,“想不到醇亲王也在此地。”虽说是金发碧眼的皮囊,一欠一揖倒是不见外行。

溥杰也恭敬地站起身来,“先生早。”

载沣放下茶盏,无奈道:“听闻皇上病了,尔等去探病,却被他挡在了门外。倒也不急着回府,顺道至此处赏春。”说罢又提议,“庄先生,您看这风也歇了,水面平稳,不如一齐乘舟上瀛台去看看罢。”

亭外候着的两个太监闻声便疾步去预备船只,伺候三人行船。支起棹来,小舟在水中缓缓划开一道细线。

载沣坐定后一叹,“本王年少时候是上过几回瀛台的,跟着老佛爷。那时的船可是精美,每一处都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出的,色泽也悦目。四周吊着绫罗流苏,船内奏着丝竹管弦,三艘宝船上上下下载了百十来号人。”

“若是那般,怕是瀛台的美景都要失色了罢。”庄士敦摸了摸小胡子,侧身捞起水中一颗柳叶来。

载沣笑着摇头,半晌才说,“先生说得有理,正所谓有失亦有得。只是陡然从天上摔下来,这个理儿,总是要有些个年月才能体悟明白的。”

不一会儿便上了那海中仙岛,小岛四周的树木花草都抽了新芽,发了碧色,鸟雀于枝头跃动,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浓郁中。三人在外面闲庭信步了一番,打算入殿内歇脚。

随行的太监急忙追上前去,小心翼翼道:“王爷,先生,您们大可在殿外游转,可这大殿还贴着民国政府的封条,怕是……”

亲王先是一顿,神色犹疑,后又下了决心,“不妨事,进去瞧一眼罢。”

扯了封条,太监上前推门。殿门许久未开合过,早已受潮变形,两人了一番功夫才将其推开。步入殿中,一股腐朽之气扑面而来,墙纸已有些残破脱落,简陋的陈设都还放在原处,却早已蒙了厚厚一层尘。殿内光线昏暗,庄士敦便过去将窗支了起来,才注意到窗纸早已都破碎不堪。看来民国总统黎元洪在此处的几载也未曾加以整修。不知此处原先的主人是如何过冬的。

再回头去,看着载沣脸上早已褪去了方才赏春的喜悦,竟是有几分落寞的样子。见庄士敦关切看他,整理情绪道:“我也是自找罪受,来这地方,怎能不想起景皇帝。”

“可叫内务府着人把这地方清扫一下,王爷再来也好受些。”庄士敦没什么建设性意见,只好踢了这皮球。

“算了,内务府那帮搅屎棍光管着紫禁城都哭穷,哪有那个钱。”载沣摆手,又招了一旁的溥杰过去,“杰哥儿,你皇叔当时在朝中便是因着无人帮衬,才落得如此。你,还有爱新觉罗家小辈,可都要记住了,往后后事事都听你皇兄的,都顺着他的意思来。”

溥杰认真地点了点头,“儿子记住了。”

出了大殿,三人也再无心赏景,又乘船回了岸上。

太监给载沣牵过马来,载沣并未即刻离开,斟酌片刻还是与庄士敦剖白道:“前些日子本王与先生说了重话,是因着先生总给皇帝灌输些个外面的新东西,搞得皇帝颇有些气躁。为今之计,还是保住优待条件,皇帝可是万万不能干出格之事的啊。”

庄士敦无法,“王爷,您当明白,眼前的相安无事持续不了太久的。皇帝还年轻,他不可能在这紫禁城里过一辈子的。”

载沣沉默许久,并未接话,只说:“庄先生若是待会儿见到皇帝,叮嘱他多添些衣服罢。”



又回了宫去,庄士敦一旁还跟着声称要去读书的小溥杰。正要往毓庆宫去,却不想刚走到半道的御花园便看见一面色红润毫无病态的小皇帝坐在假山石上丢着馒头片喂鱼。溥仪听见脚步便抬头去,本以为不过是几个来寻他的太监宫女,却不想竟看到了一个时辰前刚与之撒过谎的苏格兰老头。

庄士敦往假山旁一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皇帝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才几个时辰,风寒竟都好全了。”

小皇帝可从不缺架子,只听他猛咳两声,捏起鼻子道:“染了风寒本就不该窝在屋子里,咳咳,今日天气晴和,朕自然该外出透透风。倒是庄士敦你,无旨怎的还进宫了?”

庄士敦啧啧两声,“皇帝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前些日子刚赐臣住了养性斋。”说罢又抬眼坏笑,“看您既然有精神了,不若去读读文法,也让臣少为您的文章头疼些。”

溥仪闻言一幅抵触模样,不爽地踢了几颗小石子下水,“整日温书,朕都成书虫了。”说罢又赶紧招呼自家弟弟充当从犯,“溥杰,快到朕这儿来,假山石里竟有一窝鸟蛋呢。”

溥杰不敢违抗圣旨,屁颠乐呵地爬上小山去。

看见远处过来了一群寻着主子来的太监宫女,庄士敦耸耸肩,便扔下两个淘小子拢着手走开了。

回养性斋的一小段路上也满是春光明媚,庄士敦眯了眼睛,鼻子里哼起小曲儿。四处望去,每一片星星点点的绿意都努力生长着,以昭示着它们的蓬勃生机,那是这片陈旧腐朽宫宇也遮掩不住的生机。



亲王一甩衣袍翻身上马,离去前与庄士敦如是说:“外面净是虎狼之穴。作为臣子,更是阿玛,我总祈祷着他选对了路,安稳地过一生。”

几天后,庄士敦将这句话转述给了正因众遗老阻挠他出宫而怒气冲冲的小皇帝,这条小龙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却依旧嘴硬,“醇亲王以为朕胆小么,管他狼虎,朕都是不怕的。”他顿了顿,“……至于选哪条路,朕也自知如何抉择。”

庄士敦作苦恼状,“整日里戏鱼逗鸟,可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溥仪哼了一声,丢掉手里的木棒,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抓起桌上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来。好不容易安生地做了会儿阅读笔记,思绪却像是在别处。后来他放下书来,眉头微微蹙起,神情倏地和刚刚那个贪玩的少年判若两人,抬头发问,“庄士敦你说,究竟什么样的路,才算是对的路?”

庄士敦笑,“皇帝刚刚不还说自己是晓得的?”

溥仪不接茬,“你回答我便好。”

“臣不好说,那要看您心里怎么想的。”

溥仪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发话:“可若……朕心里想的那条路是错的呢?”

庄士敦想了想,语气坚定道:“追逐本心的路,不会错。无论别人毁誉,在您自己心里,永远不会错。”

溥仪抬眼望着毓庆宫中的绿意,目光渐渐深邃起来,点头道:“朕懂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春在斑驳腐朽的宫阙中绽放开来,宫外已然乱世,而宫墙内的一切苟存在风暴前最后的宁静中。


“……其实朕早就决意要如何走下去了,只是今日突然贪恋起来。如此静谧春光,究竟还能赏几回呢?”







溥杰(委屈: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TAT


评论(4)

热度(60)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